關家良一先生訪談錄
(訪問、撰文、編輯:青山楓)
計劃自2012年以來第2次的台灣環島
― 聽聞您正在計劃第2次以跑步進行台灣環島,請談談您這麼做的目的。
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向台灣的人們表達感謝。我從2001年開始每年都會去台灣,受到非常大的照顧。台灣在(2011年的)震災時捐了金額龐大的善款給日本,因此我為了表達感謝之情,選擇在隔年去台灣環島,結果當地民眾反而相當熱情地款待我,「感謝」我的到來。我一直認為總有一天必須再次表達針對此事的謝意,總覺得要是不實現這個目標,上一次的台灣環島就還不算結束。
計劃因為疫情再三延期,目前具體時程未定
─ 您現階段的規劃是?
關於行程方面,老實說現在還沒有辦法提出具體的方案。
當初是規劃在2020年3月11日從東吳大學起跑。我的設想是當天台灣時間下午1點46分進行默禱,然後啟程出發,花18天的時間跑完全程。因為疫情的關係,雖然當時想去的話是還可以去,不過已經逐漸顯露不適合人群聚集的氛圍,所以暫時延期。但那時我還覺得疫情到了夏天應該就會結束,所以和台灣的協力者們商量過後,把時間定在11月。只是後來您也知道,疫情不僅沒有好轉…… 於是我又想,不然定在今年(2021年)的3月好了,這個時間點恰好是震災至今十週年,東京奧運又舉辦在即,日本和台灣可以在那之前稍微熱鬧一下。然而結果疫情還是完全沒有好轉,甚至越來越惡化。所以3月是不可能了。本來以為起碼到了11月應該就會平靜許多……我也有去申請簽證,但還是不行,所以現在只能等情況緩和下來,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,所以現在一切都是未定。目前我正在持續進行準備,希望限制一解除就能立刻開始行動。
台灣是「第二個故鄉」希望表達對恩人的感謝之情
─ 請談談您第一次去台灣環島(2012年)的經過。
那真的只是出於我自己的心意。
震災發生後,社會不是陷入了恐慌狀態嗎?飲用水被搶購一空、加油站大排長龍,還有計畫性停電、電車停駛等等。當大家的生活都受到影響,未來不知道會怎麼樣的時候,我得知台灣捐了大量善款的消息,真的好開心。
當時我已經去過台灣將近20次,一路走來受到非常多照顧。2006年在世界大賽獲得冠軍時,有記者在訪問中問道:「在你心目中,台灣的定位是什麼?」而我回答「第二個故鄉」,這個答案還直接被刊在報紙上。我最好的朋友,或者該說是我全心信任並有極深交情的人,捐了善款來幫助我們。從那時我就一直在想,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表達我對這件事的感激之情?我也考慮過製作感謝牌之類的東西,但總是覺得哪裡不太對。
聽台灣學生提起「自行車環島」的事情,靈光一閃!
然後當年8月,前一年在東吳大學擔任學生志工隊隊長、於比賽過程中相當照顧我的女學生到日本各地旅遊當作畢業旅行,中途也來我家過夜。我們邊喝酒邊聊天的過程中,她提到「台灣有很多男學生會騎自行車環島(當作畢業旅行)」,我聽了之後開玩笑地說:「如果是我大概會用跑的吧?」之後又接著問道:「台灣環島一圈距離大概多長啊?」「大概1,000公里左右。」「那可能要跑個2星期吧。」就這麼越聊越熱烈。這時我忽然想到「用跑步來表達謝意也是一個方法」,腦袋裡隨即浮現台灣的地圖。隔天我立刻到大型書店去買了地圖,一邊看一邊自己在心裡興奮地想著:「這個方式可行喔,就這麼辦吧!」(笑)
─ 您是否也有與台灣的相關人士討論過?
我聯絡了幾位認識的台灣人,告訴他們「我想要這麼做」。一開始我只打算背個背包去台灣,邊跑邊跟路人說:「我在跑步環島感謝台灣,震災的時候謝謝你們的幫助。」就這樣繞台灣一圈。但是我只去過台北、高雄和花蓮,其他還有很多地方不熟,所以就簡單地寄了電郵給台灣的朋友,想請他們協助提供一些資訊,沒想到對方認為「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啊」,於是主動提出幫忙協調各方面事宜。
以東吳大學為起終點,13天跑完1100公里
原本只想背個背包輕裝獨行,不料變成一大盛事!
─ 環島路線是您親自規劃的嗎?
對。2月28日起跑,因為是閏年的關係有2月29日,然後在3月11日的下午2點46分(日本時間)前抵達終點,共計13天。起終點設在東吳大學,我去那裡參加過好幾次比賽,已經相當熟悉了。至於路線都是我自己規劃的,我在心裡想好大致上的路線,並打算在抵達終點時和現場的人們一起默禱,並將此事告訴台灣的朋友,委託他們幫忙。
─ 台灣方面的支援情況如何?
簡直超乎想像。朋友直接向全台灣的路跑團發出通知,表示「有日本跑者要跑步環島,請大家幫忙」。環島路線會經過各地區,所以就告訴大家「今天關家先生會從這裡跑到這裡,麻煩這幾個地方的路跑團囉」,請當地跑者陪跑或協助補給等事宜,結果他們甚至連當天的住處都準備好了。還有,每天晚上都像在開宴會(笑)
路跑團之間多半沒有什麼橫向聯繫,我的環島之行反倒成了第一個串連起所有團體的活動,所以有很多人對我說「謝謝你來台灣」、「因為你的到來,全台灣都團結起來了」,不但反過來感謝我,也用這樣的態度來招待我。所以我想將來有一天,我還得再去表達我對這件事的感謝才行。
即使雙腿疲勞性骨折仍跑完全程,都要多虧台灣民眾的加油
─ 過程中有什麼辛苦的地方嗎?
第4天時我的其中一隻腳腫起來並發生疲勞性骨折,每次觸地時小腿都會刺痛。跑個5公里左右之後可能習慣了,感覺不到太大的疼痛,但是一停下來等紅燈就又痛起來。起跑之後繼續刺痛,然後又麻痺,就這樣反反覆覆。第7天時還長了大肉刺,每次觸地就是小腿一刺、肉刺一痛。到了第9天,另外一隻腳也疲勞性骨折,邁出的每一步都在痛。
然而到了第12天,也就是倒數第二天的時候,我跑著跑著突然覺得:「咦?不痛了耶,這是怎麼一回事?」當時我想了想原因,覺得大概是因為我直接感受到大家的心意了吧。除了大家為我吶喊加油的心意之外,我已經想不到別的了。所以,能夠全程跑完台灣環島真的不只是靠我自己,更是托了許多人的福。我想表達自己對這件事的感謝,所以不能因為疫情就讓這一次的計劃中止。
東吳大學讓我知道24小時馬拉松的快樂
因此才有了今天的自己
2001年初次東吳大學24小時馬拉松即獲得首座冠軍
之後每年都會參加
─ 您和台灣之間的情誼又是怎麼開始的?
我第一次去台灣,是在2001年參加東吳大學24小時馬拉松的時候。
週五晚上抵達、週六早上開始比賽、週日早上比賽結束後,晚上就要趕著回日本,行程非常緊湊。當地停留時間不到48小時,其中有24個小時都在跑步(笑)
─ 您第一次參加24小時馬拉松賽就獲得冠軍了呢。
那次獲得冠軍實在是出乎意料,我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能跑。而引導我發揮出這等潛力的,就是台灣人熱情的支持。熱烈的程度跟日本完全不一樣。或者應該說,24小時馬拉松這項比賽在日本根本沒什麼人知道吧?但是在台灣卻有比賽轉播、還有記者來採訪,讓我不禁訝異:「怎麼會這麼熱鬧?」(笑)真的可以說是另一個世界。奪冠後隔年我又受邀參賽,當然是一口答應下來,之後就每次都會參加了。
─ 您覺得24小時馬拉松的魅力在哪裡?
其實起初我是覺得「一直在同個地方繞圈圈,太沒意思了吧」。而讓我改變這種想法的,就是2001年在東吳大學的比賽。學生們24小時不間斷地大聲加油,一點也不覺得無聊愛睏,而且從第一位到最後一位選手,包括志工們也都待在同一個地方,讓人不由得覺得「真是太有趣了」。是東吳大學讓我頭一次有這種感覺。正因為有那次經驗,才會有現在的我。
只要東吳的比賽還在辦,就想一直參加下去
─ 東吳大學的24小時馬拉松比賽,有什麼地方讓您印象特別深刻嗎?
我認為是與學生之間的交流吧。比賽中基本上會由日文系的學生負責支援,他們都非常親切。而學生們看到這個比賽,應該也能從中感受、學習到許多東西,並化作將來成長的養分。所以我會抱著必須帶給學生們正向影響的心態,繼續參加比賽。 這個比賽真的能讓人跑出很好的成績!熱情的支持與跑者的情緒會產生加成作用,參加比賽不是為了留下好成績,而是獲得發揮潛力的契機。那裡能讓一個跑者願意為了現場的人努力下去。我認為東吳真正體現了超級馬拉松最美好的初衷,所以只要這個比賽還在辦,我就想一直參加下去。
─ 您對這個比賽產生了很深厚的情感呢。
是啊,所以我都跟我老婆還有女兒說,等我死了以後,要把我的骨灰埋在東吳大學體育場的角落(笑)
想要回報上次得到的「謝謝」
不論延期多少次都絕不會中止
──包括台灣環島在內,對於您把跑步當成畢生志業這件事,您的家人有什麼看法?
她們知道改變不了我,所以已經放棄了(笑)我老婆能夠理解以德報德的作法,所以會說「既然如此還是去做比較好吧」。我12歲的女兒對此沒什麼意見,不過會跟我說「加油喔」。下次去台灣環島的時候,我很希望能帶老婆跟女兒一起去。
希望讓「感謝」的循環一直持續下去
─ 最後,請告訴我們您現在對於第二次台灣環島的期望。
第一次去台灣環島的時候,我明明是去感謝台灣人在震災時捐助善款,他們卻反過來對我說:「多虧有你,我們才能團結在一起。謝謝你。」聽到這番話,讓我感到十分佩服。那次我能跑完全程,都是因為有許多台灣人來為我加油打氣。我認為像這樣子感謝的循環,是可以一直持續下去的。
這一次有很多人贊同我的理念,日台交流協會也相當關注此事並願意提供協助,我心裡可以確定這趟一定又會是一次美好的旅程,所以絕不能中途喊卡。不論延期多少次,只要適合的時機到來,我就會去做。目前我正在積極尋找任何可能促進實現的可能性,還請大家務必多多支持。
是啊,所以我都跟我老婆還有女兒說,等我死了以後,要把我的骨灰埋在東吳大學體育場的角落(笑)